JournalofXinyangTeachersCollege
(Philos.&Soc.Sci.Edit.)Vol.19No.1Jan.1999
汉代游仙文学主旨探论
张振龙
摘 要 游仙思想作为抒情达意的手段,并形成游仙文学传统,伊始于庄子、屈原。到了汉代,文人们所创作的游仙文学,内容上继承庄子、屈原的同时,又有了新的开拓,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对长生享乐的渴求;表达对现实黑暗政治的不满,对自由、和平、安宁生活的向往;对传说中的仙人如何成仙和世间良吏得道成仙的记载;对祭祀、祈请神仙降赐祥瑞和神仙方术的描写。
关键词 汉代 游仙文学 仙人
游仙思想作为古代文学的主题之一,其母题源于上古神话和原始巫教。然真正把游仙思想作为抒情达意的手段,并付诸文学创作实践,形成游仙文学传统,则伊始于庄子、屈原(以下简称庄屈)。进而把游仙文学传统巩固、发展、普及,是在汉代。故对汉代游仙文学的内容做一总体上的审视,不仅有助于全面深刻地了解汉代文学的精神风貌,而且对把握嗣后游仙文学的基本走向亦不无裨益。正是出于此种考虑,本文拟就汉代游仙文学的主旨构成做一探讨。
上古神话是先民们认识世界、理解世界并力图支配自然、征服自然的心理反映。原始巫教起源于先民们对死亡、灾病的恐惧和对长生、幸福的渴望。但神话的幻想特征与神话中对神、不死之药的记载和巫教所从事的迷信巫术活动,所昭示的“神游”色彩,已标志游仙意识的萌芽。虽然先民们对此浑而未觉,却对后来文人在创作实践中自觉地借仙游神以极大的启示。庄子、屈原就是最早的杰出代表。庄子对藐姑射之山神人和对“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①的圣人的描绘,是用于阐明他追求精神绝对自由、获得至道至境的理想。屈原在《远游》、《九歌》、《离骚》、《招魂》等作品中对仙人、神人的渲染,并借助想象使自己御风乘龙,召唤群神,遨游太清,抒发了作者困于现实、想冲破现实而又依恋现实的苦闷。正是庄子、屈原的这些创作实践,才奠定了中国古代文学中借游仙抒情写怀、阐道明理的传统。到了汉代,文人们所创作的游仙文学,内容上在继承庄屈的同时,又
①收稿日期:1998—03—20
有了新的开拓。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首先,是对长生享乐的渴求。从民族心理上来说,这是汉代大一统文化观念把民族心理导向热爱生活、享受人生的自然呈现。游仙同时满足了上层统治者希望永享现实富贵生活和下层人民渴望摆脱现实困顿生活的心理需求。如桓谭的《仙赋》,据载是奉汉成帝之旨而作。作品中所展示的仙人是:“驰白鹿而从麒麟,周览八极,还崦华坛。泛泛乎,滥滥乎,随天转旋,容容无为,寿极乾坤”②。他们饮风食露,餐花飨果,显得轻易潇洒,“吸玉液,食华芝;漱玉浆,饮金醪。”③左右前后仆人相拥而从,“使五帝先导兮,反大壹而从陵阳;太玄冥而右黔雷兮,前长离而后
皇。厮征伯侨而
役羡门兮,诏岐伯使尚方;视融警而跸御兮,清气氛而后行。”④气势威武雄壮。同时仙境的幽静、华美,弥漫着高洁雅致的高士气息。很明显,作者之所以如此铺陈,就是为了迎合汉成帝的长生成仙之想。再如汉乐府中的《艳歌》:“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木盍壶。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女亘娥垂明王当,织女奉瑛琚。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俞欠。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表面上看此诗写的是天上宴乐,但实际是人间盛宴的反映,体现了那些不满于人间口耳之福,还要上天上享乐的现实享乐者的欲求。另外,汉乐府中还有一些直接抒发希望成仙和描写凡人成仙的作品。《八公操》就是表现淮南王刘安希望八公下凡向他传道,使他羽化登仙的。《古今乐录》载:“淮南好道,正月上半,八公来降,王作此歌。”⑤《长歌行》叙述的则是凡人“我”服用被仙
第19卷 第1期 张振龙:汉代游仙文学主旨探论人赠送的不死之药后成仙的故事。汉代游仙文学中所展现的长生享乐思想,其享乐意识固然不足取,但它从另一侧面显示了汉代国力强盛时期人们的一种昂扬而又自信的心态和气度,不乏对生活、人生的执著和肯定,对认识当时现实社会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其次,借游仙思想表达对现实黑暗政治的不满,对自由、和平、安宁生活的向往。历史发展到汉武帝时,汉王朝的国力达到空前强盛。但思想文化上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结束了汉代前期那种比较宽松、自由、开放的思想统治的局面。这一急剧转变,使对生活充满极大热情的人们顿时感到难以抑制的压抑和苦闷。以前那种对生活的积极占有、关注、执著,如今变成了迷茫、困惑和失望。自西汉后期到东汉,由于统治阶级的内部斗争,尤其是外戚、宦官的争权夺利,使人们感到人生的多舛,生命的短促,现实的残酷,政治的黑暗。然人们那种渴望建功立业、追求社会和平安定的理想,仍在内心发出深沉的呼唤。这样游仙思想就成为他们求得心理慰藉,达到心理平衡的载体。如张衡的《思玄赋》,长达四百二十八句、二千七百多字,关于作赋的原因,李善在注中云:“时国政稍微,专恣内竖,平子欲言政事,又为奄竖所谗蔽,意不得志,欲游六合之外,势既不能,义又不可。但思其玄远之道而赋之,以申其志耳。”⑥面对政治日非的东汉王朝,“仰先哲之玄训”⑦的张衡,“患众伪之冒真”,“私湛忧而深怀兮,思缤纷而不理”,忧心忡忡,激发了他“愿竭力以守谊兮,虽贫穷而不改”的志向。但佞人当道,“奋余荣而莫见兮,播余香而莫闻”,自己的政治主张无法实现,深感“天地之无穷兮,何遭遇之无常”。于是把理想寄托在游仙世界。在作品中,作者登蓬莱,宿扶桑,留瀛洲,上昆仑,入天门……周游八荒;以玉女、宓妃为伴游,“涉青霄而升遐”,“乘天潢之泛泛,浮云汉之汤汤”;饮食“玉灵”、“飞泉之沥液”、“石菌之流英”,俨然是一个超然世外的仙人。整篇赋所展现的是一幅声势非凡的仙人游戏图。在此,作者通过对游仙世界淋漓尽致的描绘,与现实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寄寓了对现实的哀思和批判,表达了“超逾腾跃绝世俗,飘遥神举逞所欲”⑧的理想。仲长统的《见志诗》第一首着重描述作者不愿依附于强权之辈,冲破现实局促,追求自由理想生活的情感。“飞鸟遗迹,蝉蜕亡壳。腾蛇弃鳞,神龙丧角。”诗人放眼自然:空中飞鸟,往返而不留迹;树上鸣蝉,蜕去外壳而不为其所拘;腾蛇去鳞而飞,神龙解角,多么自由酣畅!故“至人”、“达士”应遗弃人事,“乘云无辔,骋风无足。垂露成帷,张97
霄成幄。沆瀣当餐,九阳代烛。……六合之内,恣心所欲。”愤世之情溢于言表。
汉乐府《董逃行》虽然是对通过主人公遥望仙境的繁富和门外人服神药而得以成仙的叙述,但崔豹《乐府古今注》云:“董逃歌,后汉游童所作也。终有董卓作乱,卒以逃亡,后人习之为歌章,乐府奏之以为警诫焉。”⑨由此可知,作品主要是表达对现实动荡社会的讽喻之义。这种通过游仙寓讽现实的思想在司马相如的《大人赋》中也有明显的表现。如果我们说《董逃行》以间接曲折的方式表现了人们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话,那么《善哉行》则用大胆直露的形式描写了现实生活的苦难和对自由美好生活的追求。“亲交在门,饥不及餐;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何以忘忧,弹筝酒歌。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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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1通过现实生活与八公仙人生活的对比,感情倾
向昭显于字里行间。继承。由上面的简析就能得知,庄屈的以仙达情言理的艺术手段至汉更普遍了,已深入到下层社会,并被人们掌握。
再次,是对传说中的仙人如何成仙和世间良吏得道成仙的记载。汉代歌谣《赤雀辞》和汉乐府的《王子乔》等就是记载传说中的仙人陶安公、王子乔等成仙的作品。这表明汉代游仙文学已注意到了对传说仙人如何成仙这个问题的描写。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王子乔》,不仅展现了王子乔乘鹿遨游四海五岳的生活,而且还赞颂了他“养民若子事父明,当究天禄永康宁”1的贤人之风,赋予了他以百姓心目中理想官人的仁德品质,是对屈原借仙喻志高远、人格高洁传统的发展。这种把仙人伦理化、人情化的倾向为描绘世间良吏成仙(即良吏神仙化)提供了过渡桥梁。《时人为三茅君谣》就是抒写良吏成仙的代表。据李尊的《茅君内传》云:茅盈、茅衷、茅固兄弟三人,为官治民法度严明,使百姓衣丰食足,生活安定,疾疠不起,暴害不行,
2故得以成仙,百姓作歌颂之1。通过时人“妻子保堂室,3使我无百忧,白鹤翔青天,何时复来游”1的情感抒发,
流露出对三茅君的崇敬、爱戴和思念。由《王子乔》到《时人为三茅君谣》,所昭示的汉代游仙文学内容从描写仙人伦理化到良吏神仙化的演变,不仅表现了人民对良吏的敬慕和怀念,而且蕴含了好人终有好报、好人长在的思想,寄寓了对世人的规劝之意。
最后,是对祭祀、祈请神仙降赐祥瑞和神仙方术的描写。苏联宗教心理学家德·莫·乌格里诺维奇在其《宗教心理学》一书中说过:“无须怀疑,一方面,人对于那些无法理解的、不能预期的因素的作用,包括98
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9年1月
醉的思念,以致眼前出现了幻影:夫人虚无飘渺,欲近不得,看清不能。可谓达到了神思、凝神与审美的统一。但一加上方士的参与,则完全成了方术结果的显现,为当时神仙方术的真实效力提供了文学上的佐证。这部分内容,就思想性来讲,没有什么积极意义,但它必然是当时社会心理的折射,反映了汉代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及生活方式,包含着期望成仙、把愿望变成现实的强烈的情感意向。
通过以上简单的分析,我们对汉代游仙文学的内容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并对在内容上如何继承和发展庄屈所开创的游仙文学传统亦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就此而言,汉代游仙文学在中国古代游仙文学史上也有其不容忽视之地位。至于它对后世游仙文学的影响和在游仙文学史上到底占据什么地位,笔者打算另文论述。
大自然的力量和外部落人潜在的敌对行动的恐惧感是宗教心理学的根源;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忽视原始时代人们强烈地期望成功及与此有关的把愿望当作现实的意向,那么,原始宗教心理根源就不能被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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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1这同样适用于揭示汉代祭祀、祈请仙人降赐
祥瑞、方术的社会心理根源。汉乐府《饶歌十八曲》中的《上陵》就是唱叹仙人降赐祥瑞奇迹的作品。“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问客从何来?言从水。”说明仙人出现的地点环境以及来的方位。中间描述仙人乘丽舟而来时鸿雁群随,翅翼忽张忽合,翔舞山林之间,以至遮蔽日月的奇异景象。最后述写仙人离去之后,人们对仙人降临,赐饮金芝、甘露,用以延年益寿的希冀和喜悦。据葛洪《抱朴子》载,宣帝元康四年,曾有“金芝九茎产于函德殿铜池中”;甘露二年又有“凤皇、甘露降集京师”,皆被视为仙人降临的瑞兆。《上陵》所歌咏的本事,就是宣帝时出现的所谓的“祥瑞”而已。汉乐府《郊祀歌》中的《日出入》是祭祀日神的乐歌。开篇“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直写人们祭祀日神时的悠悠情思。接着铺写天地四时万古长存,人生不过短暂一瞬。后一部分抒发自己希望通过祭祀神仙而成为神仙的心情:“吾知所乐,独乐六龙。……訾,黄其何不徕下!”《李夫人歌》创作原因据《汉书》云:“夫人早卒,帝思念不已。方士齐少翁言能致其神。及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帝居帷帐,遥望见好女和夫人之貌,远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帝愈相思悲感。为作诗。”其辞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从诗本身讲,写出了汉武帝对李夫人的如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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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庄子·齐物论》。
②③④桓谭:《仙赋》,见《全后汉文》卷十二。
录钦立:《先秦汉魏南北朝诗·汉诗·卷一》。⑤辶
⑥⑦⑧张衡:《思玄赋》,见《文选·卷十五》。
录钦立:《先秦汉魏南北朝诗·汉诗·卷⑨101辶
九》。
2113同上《汉诗·卷八》。
4[苏联]德·莫·乌格里诺维奇著,沈翼鹏译,1
由之校:《宗教心理学》,48~49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
录钦立:《先秦汉魏南北朝诗·汉诗·卷一》。1辶5
作者简介 张振龙,男,1966年生,文学硕士,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信阳市4000)
责任编辑 王忠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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