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５卷第１期 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Ｖｏ１．１５ Ｎｏ．１ ２０１３年３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Ａｎｈｕ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Ｍａｒ．２０１３ 中国“身体政治＂的研究旨趣及其启示 王 华 （南京农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南京２１００９５） 摘要：近年来，“身体政治”在国外的研究如火如荼。相比较于国外的研究趋势，国内的研究 才刚刚起步。从历史文化、医疗生育与劳动生产等方面，对我国的身体政治的论著进行了一番 梳理，并提出了后续研究的一些启示。毋庸置疑，在现代性的带动下，国内的身体政治研究必 将呈现出丰富而多元的发展态势。 关键词：身体政治；研究旨趣；启示 中图分类号：１０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１１０１（２０１３）０１－００９５－０６ Ｏｎ ｔｈｅ ｐｕｒｐｏｒｔｓ ａｎｄ ｒｅｖｅｌａｔｉｏｎｓ ｏｆ Ｃｈｉｎａ’Ｓ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ｏｎ‘‘ｂｏｄｙ ｐｏｌｉｔｉｃ’’ ＷＡＮＧ Ｈｕａ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Ｓｏｃｉｌａ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Ｎａｎｊｉｎｇ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Ｎａｎｉｉｎｇ ２１００９５，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Ｉｎ ｒｅｃｅｎｔ ｙｅａｒｓ，ｔｈｅ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ｏｎ“ｂｏｄｙ ｐｏｌｉｔｉｃ”ｉｓ ｆｌｏｕｒｉｓｈｉｎｇ ａｂｒｏａｄ．Ｃｏｍｐａｒｅｄ ｗｉｈｔ ｔｈｅ ｆｏｒｅｉｇｎ ｒｅ— ｓｅａｒｃｈ ｓｉｔｕａｔｉｏｎ，ｓｕｃｈ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ａｔ ｈｏｍｅ ｉｓ ｊｕｓｔ ｕｎｄｅｒ ｗａｙ．Ｒｅｇａｒｄｉｎｇ ｈｔｅ ａｓｐｅｃｔｓ ｏｆ 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ｃｕｌｔｕｒｅ，ｍｅｄｉｃａｌ＆ ｆｅｒｔｉｌｉｔｙ，ａｎｄ ｌａｂｏｒｉｎｇ ａｎｄ ｐｒｏｄｕｃｔｉｏｎ，ｔｈｉｓ ｐａｐｅｒ ｏｕｄｉｎｅｓ ｔｈｅ ｗｏｒｋｓ ｏｎ“ｂｏｄｙ ｐｏｌｉｔｉｃ’’ｉｎ Ｃｈｉｎａ ａｎｄ ｐｒｏｐｏｓｅｓ ｓｏｍｅ ｒｅｖｅｌａｔｉｏｎｓ ｆｏｒ出ｅ ｆｏ￣ｏｗ—ｕｐ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Ｕｎｄｏｕｂｔｅｄｌｙ，ｍｏｔｉｖａｔｅｄ ｂｙ ｍｏｄｅｍｉ￣，ｔｈｅ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ｏｎ“ｂｏｄｙ ｐｏｌｉ— ｔｉｃ”ａｔ ｈｏｍｅ ｉｓ ｓｕｒｅ ｔｏ ｅｘｈｉｂｉｔ ｖａｒｉｅｄ ａｎｄ ｍｕｌｔｉｐｌｅ ｔｅｎｄｅｎｃｉｅｓ ｏｆ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ｂｏｄｙ ｐｏｌｉｔｉｃ；ｐｕｒｐｏｒｔ ｏｆ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ｒｅｖｅｌａｔｉｏｎ 虽然身体司空见怪，但却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作用。戈夫曼强调身体是人们日常社会实践行为 在某些社会趋势的推波助澜下，身体被公认为是具 的关键要素，其核心焦点在于社会实践中的身体如 有重大社会意义与思想内涵的研究对象 Ｊ。无论 何将被管理、塑造、控制，以符合期望的社会互 如何，社会科学领域依然对身体的研究表现出欣欣 动㈤。 向荣的倾向，尤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这一态 第二种观念把身体视为一个具有社会意义的 势或许与工业化社会的兴起、发展不无关系。现代 象征系统。作为象征人类学的经典著作之一的 文明带来了工业化生产中的社会关系的转变、社会 《死亡与右手》由《一项关于死亡的集体表象的研 结构的深刻转型、消费主义观念与世俗生活方式的 究》与《右手的优越：一项关于宗教两极性的研究》 大行其道、女性主义的政治运动以及全球化因素的 两篇论文组成。在《右手的优越》中，赫尔兹 综合作用。特纳（Ｂｒｙａｎ Ｓ．Ｔｕｒｎｅｒ）总结了学界普 （Ｈｅｒｔｚｓ）批判了人们头脑中以往的常识，认为右手 遍的几种看法 拍。 优越于左手是身体机能本身决定的，而是强调了社 第一种观念认为身体是社会实践的一部分。 会的集体表象对左右手二元对立的决定作用 ］。 在传统的人类学研究中常常存在这样的倾向，例如 作为法国社会学年鉴学派重要人物的赫尔兹坚信， 莫斯（Ｍａｒｃｅｌ Ｍａｕｓｓ）指出身体并非是一种与生俱 这种作用源自于原始思维里固有的神圣与凡俗的 来的娴熟载体，而是蕴藏着潜能。因此，所有“身 非此即彼的对立。值得关注的是，文化人类学家在 体技术”都由各自社会构建的，并随时间的历久而 研究仪式、祭祀等的过程中将身体的象征意义进一 演化 。这种观念对后来的戈夫曼（Ｅｒｒｉｎｇ Ｇｏｆｆ－ 步发展完善。他们明确地意识到身体在诠释传统 ｍａｎ）研究日常生活中的脸面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 文化与社会意义中的关键作用，道格拉斯（Ｍａｒｙ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一ｌ１—２Ｏ 基金项目：２０１１年度教育鄙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过程中的信任机制研究”（１ＩＹＪＣ８４００６１２０１２）资助；２０１２年度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社会意识整合中的身份构建问题研究”（１２ＹＪＡ７０１１８２）资助；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 目“社会变迁中江苏执法观念转变的主体间性问题研究”（２０１０ＳＪＤ８４０００２）资助 作者简介：王华（１９８０一），男，江苏海安人，社会学博士，南京农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学系讲师，研究方向：社会人类学。 ９６ 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１５卷 Ｄｏｕｇｌａｓ）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她将污染（ｐｏｌ— 训，再到监狱，权力话语的目标随着现代性的发展 ｌｕｔｉｏｎ）作为研究的重点，并结合禁忌等问题非常出 从“有形的身”向“无形的灵”不断发生转换。规训 色地展现了身体的象征意义。认为身体是社会象 身体的手段也不再赤裸裸地通过暴力实现，而是借 征的“自然”承载体，体现着社会构成与解组的符 由全景敞视的监控与欲望的激励来完成。 号意义 引。 当然，身体政治必然涉及到性的课题。福柯的 第三种审视身体的方法将身体与权力结合起 《性经验史》试图说明人类的性在反对性欲机制的 来考察，认为权力关系，尤其是微观的权力不动声 过程中呈现了多样化的技能，以抵抗权力对性的压 色地透过身体加以呈现。生物性的实体已经渐渐 制【１。。。毋庸讳言，福柯对身体的关怀超越了一般 退去，身体完全成为了权力形塑、控制、锤炼的对 的意义范畴。而在对现代治理术的解读上，福柯则 象，完美地呈现出社会意义的接收器的一面，俨然 从具体的个体的身体转向抽象的“人口”，重点分 成了被驯服的工具。 析国家与人口的关系。通过这些研究，福柯想表 那么，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何谓“身体政治”？ 明，权力已经渗透至人类社会更广阔的领域——权 洛克（Ｍａｒｇａｒｅｔ Ｌｏｃｋ）在《培育身体》中指出：“身体 力不但对人们的日常活动进行管理与控制，而且还 政治是指对个体和集体身体的规划、监管和控制， 对人口的生老病死给予规划与。 它存在于生殖和性领域、工作和休闲方面，以及疾 由此可见，福柯的研究具有强大的解释力和丰 病和其他的人类反常状态中，与后结构主义思潮有 富的启迪作用。不但如此，他还在潜意识里试图构 关” 。事实上，“身体政治”不同于“肉体政治” 建一种研究“身体政治”的的分析框架，目的 （ｃａｒｎａｌ ｐｏｌｉｔｉｃｓ），它不仅仅限于肉体的物质层面， 是打算将有关权力与身体的一切研究统合于旗下。 还扩展并延伸至的社会性身体的领域。其中的权 福柯的论述引发了学术界对身体政治的有关讨论， 力层面涵盖了与法律中的制度性权力，经济生 这些讨论可归纳如下。 产中的纪律处分权力，消费中的自由选择权以及谈 一判中的个力等等。当主体及其行动设法消减 、历史一文化中的身体政治 强加在身体上的权力时，身体政治便由此显现。可 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文化传统，对身在其中的人 见，身体政治是一个围绕着身体、政治、文化为主题 们具有渗透与内化力量。人们的身体因此而承载 的具有后现代主义倾向的研究话题。 着一定的社会意义与思想内涵。黄俊杰¨ 将人的 同时，身体政治也是治理术（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ａｌｉｔｙ） 身体作为政治权力的隐喻（ｍｅｔａｐｈｏｒ），并以此来论 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而言，治理术的概念涉及治 述国家等政治组织及其运行过程。他指出，中国古 理与思维模式的结合体，它常常被定义为统治的艺 代“身体政治论”的特点是具体的而非抽象的。这 术或治理。它不仅包括了的行为实践，还体现 种观念将身体推及的国家视为一个聚合性的有机 了被治理者的行动反应。因此，治理术不应该被单 体，并借助身体的隐喻来揭示国家的组织与运作。 纯地理解为统治行为，至少还包括了被治理者的行 由此，他认为中国古代的政治思想家们把政治过程 为反馈。在福柯那里，治理术有三种意思，其中之 看作一个人的身体由内而外的运行机制，并在这个 一是“由制度、程序、分析、反思、计算和策略所构 运行过程中灌输了丰富的思想内涵与社会价值。 成的总体，使得这种特殊然而复杂的权力形式得以 因此，中国古代的政治过程可看作是个体修身齐家 实施，这种权力的目标是人口，其主要知识形式是 的过程。 政治经济学，其根本的技术工具是安全配置”【８】。 在讨论近代中国的身体观时，黄金鳞将身体置 因此，治理术通过个体或集体的身体来实现自我的 于历史结构与国家欲望的重叠中【】引。他主要围绕 权力意志。与此同时，个体或集体也会做出相应的 三个基本问题：身体的历史变化、历史特性与危险 反应，甚至反抗。这两方面的交织才完整地彰显了 性，以及普适的身体模式是否存在。因此，著者通 身体政治的独特魅力。 过对身体的国家化、法权化、时空化来解读身体在 从这个意义上讲，福柯（Ｍｉｃｈｅｌ Ｆｏｕｃａｕｌｔ）的作 近代中国发生的变化。在身体的国家化中，黄金鳞 品被认为是最出色的研究成果之一。他的作品可 列举了军国民、新民、新文化运动对国民身体的影 以被看作是一部斩不断的身体通史。他努力向人 响。身体的法权化经历了由传统的伦理律法转变 们展示身体与施加其上的各种权力之间的关系。 成西方的权利法律，突出了法系的改弦更张对身体 福柯将这种关系称之为“生命政治”（ｂｉｏ—ｐ０ｌｉ— 塑造建构的作用。身体的时间化是指，在西方钟点 ｔｉｃｓ） 。他认为，社会微观权力潜移默化地渗透至 的精确时间逐渐取代传统时辰的过程中，人们的身 身体的每一个毛细血管，使身体全面笼罩在一个权 体如何被进一步地控制与改造。而身体的空间化， 力干预和知识教化的区域内。从酷刑、惩罚到规 是以清末民初各种学生运动的空间为场域，考察空 第ｌ期 王华：中国“身体政治”的研究旨趣及其启示 间与身体建构之间的互动关系。 上述两位的研究从宏观的视野讨论身体，让我 们清晰地看到国家是如何操控身体、利用身体，以 实现其政治意图的过程。令人遗憾的是，如此宏大 标。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１９７０年代出现了一种 奇怪的论调。该论调通过测算人均指标，并将之与 美ｔ３等发达国家做对比，最终得出中国的落后归咎 的叙事难免无法体现出权力操控身体的精细一面， 亦即权力无孔不入的特性没有得到彰显。细腻的 研究者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缺憾，他们认为权力作 用于身体不仅仅是宏观抽象的，更多的是采取“潜 入夜润无声”的花样。因此，他们的研究往往从微 观的角度，对作用于身体的某个部位的权力进行不 为人口过多。因此，当政者认为人口急剧增长是国 家落后的关键因素。在当局者眼里，国家的经济实 力、国际地位都与之有密切关系。因此，加强对人 口数量的控制是实现新世纪经济目标（人均收入 达到８００美元一１ ０００美元）的关键。因此，当政者 们普遍认为，只有阻止人口数量的快速增长，国家 才能实现财富的快速积累、国家权力得到牢牢掌 遗余力的挖掘。 控、本国的国际地位也随之得以提高。最后格林翰 在历史上，人们头上的植物——头发也常常与 指出，这些观点完全是对西方理论的误读。因为一 政治权力有着不解之缘，只不过前者成为了后者政 旦将人口数量当作国家发展的累赘时，那么解决的 治意图的表达。在《头发的故事——身体的政治》 方式可能是剧烈的，对身体的控制也必然是残酷 中，作者认为从清军入关的“留发不留头”到反清 的 引。 ． 复明的“留辫不留头”，头发更是作为政治倾向的 在《中国人口治理》中 ，Ｓｕｓａｎ Ｇｒｅｅｎｈａｌｇｈ和 代言物。然而头发并没有随着的结束、朝代的 Ｅｄｗｉｎ Ａ．Ｗｉｎｃｋｌｅｒ细致地考察了从列宁主义到新 更迭而烟消云散。相反在的年代里，头 自由主义整个过程中的人口。对于作者来说， 发再次成为了红卫兵小将们的“专政”对象。“鬼 治理术包括两个方面：一种是“生命政治”，这是一 头”、“黑帮头”、“阴阳头”统统都是被打成封建主 种管理生命的政治。其意图是关注人口的健康、福 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以及“黑五类”分子的身体 利、安全和财产的最大化；另一种是超越了旧式的 标志¨ 。然而，著者并没有将视野局限在中国，还 主权国家权力，是一个三种力量结合而成的统治形 对其他国家，包括日本、法国、德国等类似问题也做 式。这三种力量包括传统意义上的机构、中间 了梳理和分析。因此，著者认为，身体原本是一个 规训机构的治理以及个人的自我治理。作者认为， 简单的形式而已，但政治的力量却将之塑造成极其 中国的治理术主要体现为从时代的政治动 复杂又有内涵的肉身事实。即使是不起眼的头发 员与斯大林主义的官僚做法（ｂｕｒｅａｕｃｒａｔｉｃ ａｐｐｒｏａ— 也在不同的时空中与权力丝丝入扣，而一抹毫厘的 ｃｈｅｓ）到时代的改革，逐渐达到顶峰并向新 发梢也成了政治展演的舞台。另外，黎志刚的《想 自由主义的方向前进 Ｊ。 像与营造国族：近代中国的发型问题》、汪民安的 可见，格林翰等人将１９８０年代至９Ｏ年代初的 《我们时代的头发》以及于闽梅的《一九二七：王国 大规模社会实验视为巨大的悲剧。虽然她对中国 维的辫子》等都是这类研究的代表。 的生育作了很深刻的理解和剖析，但其观点主 二、生育一医疗中的身体政治 要侧重在国家对人们身体的治理（ｇｏｖｅｍｍｅｎｔ）上， 并没有考虑到中国社会的其他因素对人口的 人类的性爱、生育的本能与生俱来。进入文明 影响。也就是说，格林翰等人借由对中国人口 社会之后，以生育权的名义亮相的本能获得了法律 的实施运行的分析，来考察当代中国国家权力是如 的确认与保护。但在某些国家中，人们的生育活动 何管制或治理民众以达到权力意志的。因此，可以 却受到了国家干涉，赤裸地暴露在权力的控制之 这么说，虽然他们的研究视角值得学习和仿效，但 下。起源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的控制人口增长的公 是他们提出的一些观点仍然是值得商榷的。类似 开信①，号召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其理由是 这些生育治理方面的讨论还有Ｔｙ￣ｎｅ Ｗｈｉｔｅ的 为了尽快实现国家的现代化。因此，国家“一胎 《Ｃｈｉｎａ’ｓ Ｌｏｎｇｅｓｔ Ｃａｍｐａｉｇｎ））、Ｔｈｏｍａｓ Ｓｃｈａｒｐｉｎｇ的 化”的及其后果引起了学术界的激烈讨论。 （Ｂｉａｈ Ｃｏｎｔｒｏｌ ｉｎ Ｃｈｉｎａ，１９４９—２０００））等。 格林翰（Ｓｕｓｎａ Ｇｒｅｅｎｈａｌｇｈ）认为，建立在科学 如果说对人类生育的控制充分体现了福柯的 名义上的“人口科学”是帮助中国解决人口问 生命政治，那么这种对生命的管制将政治与治理结 题的合法话语。如果能够长期坚持实现一胎化政 合起来。毋庸讳言，一胎化就是追随这样的思 策，那么国家将能快速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大目 路，对生育一胎的夫妇给予积极鼓励，而对二胎却 ①见新华网，关于控制我国人口增长问题致全体共青的公开信，网址：ｈｔｔｐ：／／ｎｅｗｓ。ｘｉｎｈｕａｎｅｔ．ｃｏｍ／ｚｉｌｉａｏ／２００５ —０２／０４／ｃｏｎｔｅｎｔ＿２５４７０３４．ｈｔｍ ９８ 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１５卷 毫不留情地进行消极处理。由此可见，国家权力一旦 与性、身体联系起来，便表现出强有力的治理力量。 然而，身体政治并非一味否定性地压制身体， 它还具备肯定性的鼓励作用，鼓励身体以特殊的方 式适应并符合现代社会的要求。这种劝导性的身 体政治同样具有治理的威力，只不过变换了一种控 怎样的应对呢？汪民安以ＳＡＲＳ危机为例，将身体 拉到危机社会的前台。他认为人们的利益、身份、 地位以及意识形态在危急中被摧残得体无完肤。 人们历史性地撕下表演的面具，撤退到本源的身体 层面。而医学的知识话语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科学 权力。在它的指导下，城市被划分成若干小块，家 制形式而已。为了探讨女性主体与客体化身体的 庭被隔离成封闭的空间。从表边上看，处理危机的 话题，黄咏梅将研究的触角伸展至虚拟的网络减肥 手段与福柯意义上的大禁闭有相似之处。然而，汪 社区和现实中的胖妹家族这两个层面，检视以批评 民安认为，今１３的隔离不同与历史上的大禁闭。这 瘦身风潮、要求管制情色的“国家派”与强调塑身 种隔离是一种纯粹的身体禁闭。它是一种具有社 女体、主张情色女性的“市场派”之间的激烈争论。 会责任的牺牲行为、一种增进公共利益的公益行 在这种典型的论争之下，黄描述了女性个体看待、 管控、形塑自己的身体以及在此过程中的身体感受 和社会体验。压制色情的论调与传统男权的意外 合谋，使得市场逻辑煽动下的瘦身氛围遭到了一定 的羁绊。然而“妇女团体”则展开反击，将塑 身看作是对传统男权的反抗。无论是胖妹还是瘦 身女性，追求性感是她们的一致目标。这也增加了 其对生活、对自我的控制感觉，还成为了她们自身 身体认同的源泉之一ｕ 。类似的研究还有赖英宏 的《主体型构、能动性与政治抵抗一以国内塑身论 战为例》、简忆铃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暴食 症女性的身心政治》等。 无论是压制还是激励，人们都或积极或消极地 以特殊的方式安排自己的生活，感受不同的身体经 验，经历相同的身体政治。然而，对于有些社会现 象，这种身体政治的解释却勉为其难。我们或许要 引入“政治的身体”才能更好地加以理解。例如， 在《走出乙肝：从身体的政治到政治的身体》中，邵 京先生指出，在身体的政治里，行动的主体是统治 者，客体是被统治者，治者主动施政于受治者的身 体，因而身体的政治是一种治理术。与此相反，政 治的身体首先是被政治化了的身体，而且是受治者 主动施行的政治过程。作为主体的受治者对抗的 是统治者、是强加在其身上的权力［】 。借此，邵京 先生以一个乙肝的网络论坛为田野调查点，对身染 乙肝的网络群体进行人类学研究。通常，乙肝病毒 携带者在入学、入职等方面均遭受到了排斥和歧 视。然而，这一群体借助相对开放的网络平台，构 筑起他们自己的政治动员的社会空间。他们的身体 也就自然构成了政治化了的身体。由此，该群体逐 渐向特殊利益群体过渡，并提出他们的社会诉求。 可见，乙肝维权者们被动地形成了一个群体，但 这并非是—个无助的群体。政治化了的身体使他们 成为了一个左冲右突、不断征战的能动群体。不过， 这一抗争的过程显得特别漫长且又无比艰辛。 时至今１３，当突如其来的ＳＡＲＳ来临之时，身 体政治能发挥怎样的效果？国家、社会、民众又作 为。被隔离的人们在灵魂上毫无改造与忏悔之意， 反倒觉得这是为了大众的利益而做出的自我牺牲。 毫无疑问，ＳＡＲＳ危机时期的个体身体被权力的眼 睛监管得密不通风，尤其是那些感染者身体更是如 此。这种得到了大众支持的权力轻松地转化成一 双双犀利的眼睛到处搜索和抢救异常的身体，而非 将它们残忍地消灭。因此汪民安认为，这是一次积 极的权力干预。权力的对象并不是权力的敌人，而 是服务的对象。此时，权力运作的目标是要将身体 揽人安全的地界，保护他们¨引。关于医疗的身体 政治研究，我们还可以阅览《药物治疗与身体经 验：精神疾病患者的自我建构》、李舒中等的《身 体、主体与疾病经验——医疗人类学的探索》、邵 京的《边疆，道德，治理：以感染性疾病的控制为 例》、郑丹丹的《身体的社会形塑与性别象征》等研 究著述。 三、生产一工作场景中的身体政治 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离不开生产，生产也自然 离不开劳动者的辛勤劳作。为了保证生产的顺利 进行，雇主们往往对雇员的身体提出严格的要求。 正如福柯所言，生产中的纪律用“温和一生产一利 润”ｕ 的原则来保证生产的顺利进行。伴随着身 体在生产领域的大量集聚，时间表、操作培训、检 查、监视等治理技巧被工厂车间大量使用。在这种 情形下，权力的压制手段在不断翻新变化。而雇员 的身体也无情地被捆绑在忙碌的生产空间里，为经 济的发展提供着优质服务。 近年来，不断发展的服务业对从业人员提出了 越来越高的要求。为此，霍克希德（Ｈｏｃｈｓｃｈｉｌｄ，Ａ） 曾提出“情绪劳动”（ｅｍｏｔｉｏｎａｌ ｌａｂｏｒ）的看法。该观 点揭示了资本的力量通过制造微笑来达到情感管 理的目标。可见，服务行业除了需要雇员付出体力 和脑力之外，还需要他们将自己的情绪投入到生产 销售过程。蓝佩嘉就是沿着这样的思路而对身体 劳动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她认为，资本不仅对 体力劳动提出要求，而且还严格控制身体转换成劳 第１期 王华：中国“身体政治”的研究旨趣及其启示 动的不确定性，以防止不必要的成本上升。如此一 市。与此同时，为了招徕更多的食客，城市餐馆对 来，现代资本的运作已经超越了马克思所言的资本 只是单方面地对身体进行压榨、剥削的资本主义内 在逻辑。基于这样的看法，她将女销售员与顾客互 动的情绪劳动作为考察重点。她强调，情绪劳动比 制造产业内的体力劳动所受到的规训更加显著。 为此，她把对女销售员的剥削的身体、规训的身体、 镜像的身体、沟通的身体等多元身体劳动予以一一 呈现。在此基础上，蓝佩嘉最终揭示出百货店化妆 品专柜的身体控制与规训机制。这种规训与控制 她们身体的规训也是其努力改变自身形象的压力 所在。不管是积极的寻求模仿还是被动地无奈调 整，这些打工妹们的身体塑造都为其自身积累了身 体资本，一定程度上消弭了城市与农村社会等级的 身体区隔的价值判断，以弥合等级化了的城市人与 乡下人之间的身体图式。 同样是研究社会底层的秦洁，从身体经验的视 角对重庆的搬运工群体“棒棒”的生计做了一番人 类学考察，研究描述了“棒棒”在搬运物资时获得 形塑了女销售员性别意识与阶级认同，并挖掘出男 权主义的意识形态及其配套话语在固化不平等的 两性关系中所起的作用。 由此可见，情绪劳动将人类劳动分离成体力劳 动、脑力劳动和情感劳动，有力地揭示了资本力量 渗透至化妆品女销售员身体的嗜血本性。同样是 研究女性劳工的潘毅，将国家、市场、父权等因素结 合起来，立体式地审视三重大山之下的女性打工者 的生存与抗争的事实。通过在深圳一家港资企业 的田野调查，潘毅全景式地描述并分析了打工妹这 个新型打工阶级的形成与解构。她认为在资 本进入社会主义中国的特殊阶段，作为从农村到城 市的女性打工妹是一种新的社会身份认同。这种 认同符合了国家转型、社会变革以及嗜血资本的需 要。借助年轻女工身体的痛楚，尤其是女工的尖叫 和梦魇，著者揭示了打工妹是如何被市场力量、现 行和父权文化所蹂躏的。夜晚的尖叫与梦魇 看似是个别女工个体化的行为，但却是整个女性打 工群体都无法逾越的悲惨遭遇。这一社会事实也 表明了她们对现实处境的强烈不满和无言抗 争【２卜 。如此富有社会学想象力的展现让国家的力 量、资本的嗜血本性暴露无余。与此同时，压在新三 座大山之下的女性身体又显得那么无奈与悲凉。 不过，潘毅并没有将打工妹摆在一味逆来顺 受，屈服于国家、资本、父权这三重大山的位置上， 而是进一步展现女性在异化劳动和农村生活的夹 缝中抗争的微观政治。著者吸收了德勒兹和瓜塔 里关于“抗争的次文学”的思想，将打工妹可能的 抗争方式概念化为“抗争的次文体”。她指出打工 妹群体预示了一种新型的社会抗争主体的诞生，以 及一场“沉默的社会”的降临。 通过打工妹对城市居民的衣着、体态、举止的 刻意模仿与调整，朱虹论述了打工妹从进入城市的 那一天起，就开始了自身城市社会化的努力‘２ Ｊ。 同时在工业标准化的规训和消费世俗化的诱惑下， 打工妹逐渐积累城市社会知识和文化符号，找寻城 市人的行为逻辑，建构自己“不求是个城市人，但 求像个城市人”的城市生活世界，以适应现代城 了各种身体技术，这些技术既是某些农村生产特点 的遗留痕迹，又有在都市中人力搬运的新烙印。而 “下力”虽然表现为搬运的身体动作，但也传递着 身体感知与经验。在此基础上，作者围绕“下力” 的身体感知及其身份意识的社会建构成分，探讨 “经验之身”与社会观念文化因素的互构对其特殊 身份地位形塑的影响，并揭示出他们的身份意识是 痛楚经验的产物，也是城乡二元对立的结果 Ｊ。 因此，无论是生存的工具还是经受疼痛的物质性存 在，“棒棒”的身体都可以视为身份区隔的社会意 义之载体。相关的研究还有何潇、何雪松的《苦痛 的身体：一位青年女性打工者的疾病叙事》。 四、总结与启示 通过以上的归纳，我们发现这些研究存在一些 共同点： 第一、以上著述都反对将身体当作一个纯粹的 肉身看待，并强调身体是社会力量的产物。这是典 型的社会建构论的身体观。这种观念认为，“人的 身体特性被视为由政治、规范和话语等方面的规制 生产与的客体对象”［１Ｉａｒ。这些研究著述或多 或少受到了道格拉斯、福柯以及戈夫曼等人研究的 影响。他们的研究领域或写作风格虽然各不相同， 有的甚至风马不及，但都竭力主张身体承载着社会 意义。这些意义是由个体所无法驾驭的社会结构 与社会文化所决定的。由此可见，身体政治中的身 体是社会力量施加于其上的肉身载体。身体是一 个消极的承受者和被控制者，同时也是社会结构关 系的隐喻与表达。 第二、虽然说身体的身影朦胧、难以把握，但无 论是抽象的身体还是具体的肉身，身体政治依然无 处不在，形影相随。也就是说，社会结构的力量绝 不放弃任何施加力量的机会和可能。从一胎化政 策的实施到整形美容的选择，让我们看到身体经历 了一个从否定性的压制到肯定性的激励转变。虚 化的身体、实在的身体并不是如此重要，重要的是 权力漫布在超越时空的社会背景当中。它往往不 见首尾却又无处不在，不动声色却又雷霆万钧。 １００ 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ｌ５卷 第三、纵然以上研究的关注重点不同，但大部 分著述都一致地将生物性身体作为研究客体，考察 权力与肉身之间的复杂关系。这样的身体政治只 囿于权力与肉身的勾连之中。毫无疑问，它的诠释 效果受到了。基于这样的思考前提，这些著述 往往忽略了对阶序性身体的刻画与分析。阶序性 身体，简单地讲，就是一个社会中不同社会等级的 人们的身体也被分为三六九等。在《阶序人》（Ｈｏ． ｍｏ Ｈｉｅｒａｒｅｈｉｃｕｓ）中，杜蒙（Ｌｏｕｉｓ Ｄｕｍｏｎｔ）认为，身 体是特定社会中承载社会文化的象征体系，并且与 社会等级分类机制关系密切。“阶序”（ｈｉｅｒａｒｃｈｙ） 一词意为，整体的各个要素遵循其与整体的关系来 排列等级而使用的一个规则。在阶序原则之下，印 度社会中的等级规定着人们的日常交往，婚姻、食 物、身体触碰都受之约束 】。这种社会结构的区 隔构成了种姓制度的基础，区隔的身体又隐喻了等 级结构的社会分类。因此，阶序理论为我们提供了 分析社会现象洞见和思路。 第四、在分析劳动生产中的身体政治时，绝大 多数文献都离不开女性的身影。这完全得益于上 世纪６０年代以来女性主义的发展。她们一方面将 身体作为男权、父权压迫的分析对象，另一方面又 将身体视为资本用于政治运动与抗争。例如，以权 力、性和身体政治为研究主题的亨利（Ｎａｎｃｙ Ｍ． Ｈｅｎｌｅｙ）认为，对于大规模社会控制和小范围的人 际管制而言，非言语的身体行为是其最主要的手 段。她指出人们日常生活互动的细微方面实质上 都是微观政治的表达。而这些表达均用来维护现 状，并构成某些重要却被忽视的社会控制的手 段 。相关的研究还有Ｒｉｃｈ，Ａ对强迫性异性恋的 分析以及Ｗａｌｂｙ，Ｓ对男权制模式的讨论等等。从某 种意义Ｅ说，这些入的研究拓宽了身体政治的研究领 域，启发了后续以女性为分析对象的学术研究。 参考文献： ［１］克里斯・希林．文化、技术与社会中的身体［Ｍ］．李 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１１． ［２］布莱恩・特纳．身体与社会［Ｍ］．沈阳：春风文艺出 版社，２０００：３６—４６． ［３］Ｍａｒｃｅｌ Ｍａｕｓｓ．Ｓｏｃｉ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ｙ：ｅｓｓａｙｓ［Ｍ］． Ｒｏｕｔｌｅｄｇｅ，Ｌｏｎｄｏｎ：Ｒｏｕｆｌｅｄｇｅ，１９７９． ［４］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Ｍ］．冯钢， 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８． ［５］赫尔兹．死亡与右手［Ｍ］．吴风玲，译．上海：上海人 民出版社，２０１１． ［６］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Ｍ］．北京：民族出版 社，２００８． ［７］ Ｍａｒｇａｒｅｔ Ｌｏｃｋ．Ｃｕｌｔｉｖａｔｉｎｇ ｔｈｅ Ｂｏｄｙ：Ａｎｔｈｒｏｐ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Ｅｐｉｓｔｅｍｏｌｏｇｉｅｓ ｏｆ ｂｏｄｉｌｙ ｐｒａｃｔｉｃｅ ａｎｄ ｋｎｏｗｌｅｄｇｅ［Ｊ］． Ａｎｎｕｍ Ｒｅｖｉｅｗ ｏｆ Ａｎｔｈｒｏｐｏｌｏｇｙ，１９９３（２２）：１３３—１３５． ［８］米歇尔・福柯．安全、领土与人口［Ｍ］．钱翰，陈晓 径，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１０：９１． ［９］米歇尔・福柯．生命政治的诞生１９７８—１９７９［Ｍ］．莫 伟民，赵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１１． ［１Ｏ］米歇尔・福柯．性经验史（增订版）［Ｍ］．上海：上海 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５． ［１１］黄俊杰．东亚儒学史的新视野［Ｍ］．台北：大学 出版中心；２００４． ［１２］ 黄金麟．历史、身体、国家：近代中国的身体形成 １８９５—１９３７［Ｍ］．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２００１． ［１３］郭春林．头发的故事：身体的政治［Ｊ］．同济大学学 报，２００７（５）：９０—９９． ［１４］黎志刚．想像与营造国族：近代中国的发型问题 ［Ｊ］．思与言，１９９８，３６（１）：９９—１１８． ［１５］ Ｓｕｓａｎ Ｇｒｅｅｎｈａｌｇｈ ａｎｄ Ｅｄｗｉｎ Ａ Ｗｉｎｅｋｈｒ．Ｇｏｖｅｒｎｉｎｇ Ｃｈｉｎａ’Ｓ Ｐｏｐｕｌａｔｉｏｎ：Ｆｒｏｍ Ｌｅｎｉｎｉｓｔ ｔｏ Ｎｅｏｌｉｂｅｒａｌ Ｂｉｏ－ ｐｏｌｉｔｉｃｓ［Ｍ］．Ｓｔａｎｆｏｒｄ，ＣＡ：Ｓｔａｎｆｏｒｄ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Ｉｔ＇￣ｓ，２００５． ［１６］ 黄咏梅．塑身运动、厌食症到胖妹骄傲的思考—— 一个女性主体与女性身体的提问［ＥＢ／ＯＬ］．［ｈｔ－ ｔｐ：／／ｗｗｗ．ＣＣ．ｎｅｕ．ｅｄｕ．ｔｗ／～ｅｓａ／ｏｌｄｊｏｕｍａｌ／３４／ｊｏｕｒ－ ｈａｌｐａｒｋ２８５．ｈｔｍ］． —［１７］ 邵京．走出乙肝：从身体的政治到政治的身体［Ａ］． 乔健：异文化与多元媒体［ｃ］．台北：世新大学出版， ２００９：１１５—１３８． ［１８］汪民安．ＳＡＩＬＳ危机中的身体政治［Ａ］．身体的文化 政治学［ｃ］．洛阳：河南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３：２５５—６３． ［１９］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Ｍ］．北京：生活读书新 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７：２４５． ［２０］ 蓝佩嘉．销售女体女体劳动：百货专柜化妆品女销售员 的身体劳动［Ｊ］．社会学研究，１９９８（２）：４７—８１． ［２１］潘毅．阶级的失语与发声——中国打工妹研究的一 种理论视角［Ｊ］．开放时代，２００５（２）：９５—１０７． ［２２］潘毅．中国女工——新兴打工阶级的形成［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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