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见什么？
文 |孙依涵 江西省南昌大学附属中学
小小的展厅里人头攒动。
人是爱热闹的动物，往往哪里人越多，就越想去那里看个究竟。在人流最密集的一幅画前，我也努力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朝里望。是一幅抽象水彩画。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你能看见什么？”我马上想起了Matthew。
还有这些花儿。”
我感到十分惊讶，顺着他的手指，一一看这些生动美丽的线条。
他绅士地朝我笑笑：“很美，不是吗？”说完，就走了。他走后我又看了一遍那些线条，不，是那幅画。好像就是他亲手绘制的一样。
一个神秘而奇怪的男孩，这就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糟糕，我也并没有在和他说过话之后变得很倒霉，反而多了几分看绘画书的乐趣。
一
忘不了第一次见到Matthew的情景。三年前，我作为交换生到香港进行为期三个月的交流学习。那天放学后，我坐在图书馆里阅读一本关于西方抽象画的书。正当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幅线条杂乱的水彩画上时，我听见身边有一个很慢的声音响起：“你能看见什么？”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大约和我同岁的男孩站在旁边。女孩Anne马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紧张地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赶快离开。我朝她笑笑，说你先走，我没事。她慌张地冲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男孩是谁。我一进学校Anne就和我提过，并且学校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是谁。当Anne说他被称为这个学校的“扫把星”并且有“学习上的障碍”时，我马上想起了美国作家爱斯米笔下的“特别的女孩”撒哈拉。Matthew和她一样，在学校接受所谓的“特殊教育”。我在学校的玻璃隔间里看见过他几次，他正和特殊心理老师对话。
“在这幅画里，”Matthew又问了我一遍，“你能看见什么？”
我转过身，面对他，如实回答：“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线条和很多色彩。”
“再看一次。”他用手指向一些颜色和线条，“这是一朵嬉闹着的云。还有你看见那些被吹弯腰的树吗？
二
每天下午都可以在校图书馆遇见他。他每次都会和我说上几句话。次数多了，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朋友。
很惊讶Matthew会邀请我去他家玩。第一次去他家时，他妈妈很感激地对我说我是第一个愿意接受他的人。我听后有些难过，虽然他有时候的一些言行很奇怪，但不至于不被大家接受。他向我展示他的颜料收集，还有他的画作。他的画很像那本美术书中的，而我也总是问他那些画的含义。
“用你的想象力。”他每次都这样回答我，“用心猜猜看。”
我每次都猜，但他从不告诉我是对是错。
在我看来，Matthew并不是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人。大家都反感他，我想只是不了解他。
一天，我和他一起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一个男孩故意从我们中间穿过去，大声喊道：“嘿，笨蛋。我在和你讲话啊，笨蛋。”然后，那个男孩又蹿到我面前，用手指着我说：“就是你，我知道Matthew笨，但你更笨，因为你是他的朋友。”说完开始大笑起来。
我不认识那个男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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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我下意识地抓住那个男孩，朝他的背狠狠地打了一拳。
Matthew立马把我拉到一旁，一脸郑重地对我说：“我很难过你打了他。你不该打他，即使他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总有些人，他们不了解，也不可以理解一些事情。”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他马上露出了笑脸，“谢谢你刚才保护了我。”
他再度令我感到惊讶。他在学校上特殊的课程，但他并不另类，他只是不同而已。事实上，他是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他很善良，懂得许多我们不懂得的东西。
正如英文里Matthew的含义——上帝的礼物一样，圣洁而美好。
良。”
我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原来他清楚地记着我和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还有剩下的，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吹灭。全是给你的。”他拉着我，我们俩凑在小小的蛋糕前。他鼻子里喷出的微微热气使我感到一丝痒，我忍不住笑了，和他笑作一团。
当所有的蜡烛都灭了，灯光亮了起来。
Matthew的妈妈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说：“这在我们家里从来没有过，他第一次把六根蜡烛献给了同一个人。看来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他和我分享蛋糕，然后他的妈妈又端来一壶热花茶。膨胀的花瓣静静地浮在水面上，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现在回想起来，仿佛依然被花茶的腾腾热气簇拥着。当然，忘不掉的还有Matthew的笑脸。
三
我很幸运地赶上了Matthew的生日。他是典型的狮子座男孩，拥有异于常人的韧性，自信且有主见。除了有“学习上的障碍”外，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他被人看不起的理由。
他邀请我去他家一起过生日。到他家时，他的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们刚一进屋，灯就灭了。昏暗的房间里，跳动着十二个忽明忽暗的火星。
唱完生日歌后，我让他闭眼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他的妈妈笑了笑说：“我们家的蜡烛都是一根一根吹灭的。”
我有些不解，看着Matthew拿起插在蛋糕上的第一根蜡烛。
“第一根蜡烛献给我最爱的妈妈。”他对着他妈妈近乎九十度鞠躬，随即吹灭了蜡烛。
“第二根蜡烛给我在美国工作的爸爸。很久都没有见到爸爸了，很想念他。”
“第三、第四根给我的爷爷奶奶。”
“第五根给学校的Olivia老师。她总是对我很耐心。”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根根吹灭蜡烛。
“第六根献给你。”他突然转向了我，“谢谢你，你是第一个愿意在学校图书馆听我讲话的人。”
我惊喜地看着他吹灭属于我的蜡烛，他澄澈的双眸倒映出蜡烛明亮的影子。
“第七根也是给你的。你是我第一个朋友。”“第八根。谢谢你那次在学校里保护了我。你很善
编辑/梁宇清
四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香港三个月，除了Anne和Matthew外，我没有交到任何朋友。原因是，我和Matthew是朋友，他们也像看怪人一样看我。但，能交到Matthew这样的朋友，已经足够幸运了。
临走前，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送我到机场后，Matthew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幅画。
“你能看见什么？”
“嗯，那些看起来像闪烁的星星。这是一道彩虹，这里还有一间五彩的房子。”我答道。
“这是我送给你的。”他笑着看着我。“你会告诉我猜对猜错吗？”
他喃喃地说：“无所谓对错，如果你用心去思考，去想象了，那么就是你的了。其实，本没有对错。”
回家后，他的画被我挂在房间里。当我看见画时，仿佛就可以看见他的微笑，听见他在问我“你能看见什么”。只要一想起他，我就会笑。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其实根本没有对错，关键是你是否用心去想了。
Matthew，我能看见一片金灿灿的葵花海洋。在这其中，有我们的欢笑与美好的回忆。更重要的，还有我们纯真的友谊。
2016.07-0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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