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打开看,是一个
同学的,很好的哥儿们。他现在开着一家很有知名度的公司。 电话打过去,迎面而来的是抱怨。“照片怎么发得这么小?你怎么这么小气?”之类的话占了不长的通话时间的大部分。
我反复给他解释他不听,他不能理解的是,我身为他的同学,怎么会给他这么小的版面。 报社有内部的规矩,类似的企业做好事的稿子,一般来说发不大。但是他肯定有他的苦衷:我出了这么多钱,为老人办了这么多好事,我拿这些钱做广告,也应该发得挺大吧?怎么会发这么小了呢?
企业家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所以在他眼里看来,报纸就应该为他做大一点,更何况,有我这么个同学在报社,更应该发得大点。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大不大,而是发不发。
有许多的例子可以证明,报社对这种事处理得很冷漠。除了自己的活动,除了广告,一般都处理得不大。我当然不能强求。但是细细一想,人家公司做好事的目的是什么?人家公司叫你们记者去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们报纸应该在多大的程度上考虑一下企业? 让良知、正义、真理这些字眼真正扎根在读者心目中,让他们时刻被尊重,让他们的爱与被爱找到沟通的桥梁,这,或许正是办报纸的真义。从这一点上讲,与其一个亏损破产企业工人上访不能报道,不如企业做了好事就给报道,给一个空间对它说爱,给一个空间,让它对别人说爱。
二
很长时间了,我没有勇气去打那个末位是4的电话号码,它就藏在我的手机里。 但是一些原因丝丝缕缕,就像春天里漫天飞舞的杨花,似有还无,朦胧晦涩,说也说不清,不说时,它分明又撩拨着我的神经。
那个苍老的声音在一个冰冷的夜晚在我的耳边响起:“记者,我给你说,那个孩子现在还没有名字,想让你给起个名……”接下来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也怪听话,讹人(哭闹)的时候,我跟她说,你是苦命的啊,别讹人了,她还就真的不哭了!”
刹那间我感到了特别的温暖和心酸――一个先天残疾的女婴,依靠着报社的力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心人愿意为她付出1万元的医药费并且完成了手术,这是何等的可喜啊!并且,女婴是在其父母扔弃了仅仅两天后被抱上手术台的。
事情的大致经过是:有天夜里3点多,老人听到一个小孩子不停地哭。天明的时候,孩子的嗓子哭哑了,路人经过时,一遍遍地揭开小包被,去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病,以便决定自己是不是把孩子抱回家,可是,又一遍遍地盖上。最后的一个路人甚至大意到连孩子的包被都没有给盖上 ――那是2004年的第一场寒流来袭,我们都穿上了毛衣。
后来,老人的女儿抱着孩子,用粗大的手掌擦眼睛的照片被发在了第二天的报纸上。沉默了一天后,孩子终于有救了――大老徐,一个说话挺冲的人,愿意给孩子付医疗费,“1万元也行,2万也行,只要能给孩子治好病。”
不过,这次老人跟我说的不只是这个孩子,还有一个11岁的男孩子。他家附近一个离婚妇女,只身养了两个孩子,女儿18岁了。最近,这个妇女查出有白血病,“活不长了”。 “闺女还好办,找个婆家嫁出去行了,小子不好办啊,你看看能给养着不?我已经没有
能力养了。”老人说话是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个和自己一点都不相干的故事。老人说你肯定有办法,你要有办法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啊。
我当然不能养。交给报社,发篇文章看看有好心人给养吧?可是,那位患白血病的女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让人带走?我们怎么能只管孩子,却眼睁睁看着那位母亲的生命如风中之烛,一点点逝去?但是,我们又能怎么管?
很多时候,无奈和无助,经常侵袭着我们的全身――逃也逃不脱,想进取,又无可奈何。 三
很长时间了,两个女孩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抹不去。原因是她们的真实,现实中的和报纸上发表出来的是一个样子。
第一个女孩出现在报纸的头版上,图片很大,女孩子手里拿着一瓶纯净水,嘴里叼着一些煎饼渣子,脸上的表情惊恐怪异,好像是偷东西的时候被我拍照曝了光。如果没有那段说明的文字,谁也不会明白这个照片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发她在头版。
原因起源于一个电话:一个山区小学的学生家长说,他的孩子交了茶水费,却没有能够喝上热水,甚至冷水也不够他们喝的。部门的头儿高度重视这个线索,于是,派了我们两个记者在一个大雾天出发,务必找到这个学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必要的话,“坚决曝光里面的黑幕”。
一辆老车载着我们两个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路上的行人都好奇地看我们的车。到了学校,调查的结果却出乎我们的意料:不是不给学生喝水,而是这个学校根本没有水给学生喝――打了几眼井,却见不到水,只有老师从家里挑来,轮流值班。
于是产生了那句打动了不少人的话,这句话用在了文章的结尾,一位老师送我们时说,
“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让你们喝一口水。”
这句话第二天感动了一位老板。他拍案而起决定给学校捐款打井,并给孩子们带去了很多纯净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特别注意观察这些孩子对待这瓶水的表情,尽管后来的稿子没有一点体现,但是这些孩子对待这些纯净水的表情足以让人产生更多的联想。这时我掏出了相机。
教室里光线暗淡,闪光灯闪起的一刹那,镜头里出现的是一张惊恐的面孔,孩子想逃又来不及,想笑又觉得害怕,想害怕又觉得应该给我一个微笑――于是就有了这张照片。后来有人说,这样难看的照片都上了一版,他怀疑相关人员的能力。
我知道,当时是可以凑上一大群孩子,让他们每个人都举起水,面对镜头,笑颜如花一样的灿烂,这样的喜庆场面经常出现在许多地方。但是,我不能。真实哪怕让人沉重哪怕让人心悸也是真实,它是新闻的生命。 四
没有想到一个包工头会是这么穷,老李的出现,让我对包工头的印象发生了变化。 老李是在一个人的引领下,怯怯地走进报社办公室的。此前,他辗转找说法,甚至找到了市里的建筑设计院,只是为了证明:他干的活是符合建筑设计图纸的,而包给他活的人,却以他的活没有符合设计图纸,少给了不少的钱。
“谁说我的活没按图纸?我就是按了!”老李说话时非常激动,弄得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看他,让领他来的那个人很不好意思。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建筑设计院的,他很有同情心,但是领导不能给出具这样一个证明,所以他领着老李来到了报社。
为了找个说法,老李从乡镇管建设的副镇长跑起,到县里的建设局,到市里的建筑设计
院,最后得到的答复是:你的活确实是按照图纸干的,他们扣你的工钱是不符合规定的,但是,我们不好管啊。
有人给老李出了个主意:你到城里找媒体去,人家肯定能帮你把钱要回来。后来建筑设计院的人把他领过来,找到了我。
50多岁的老李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寻找媒体的过程。他之所以执意要个说法,是因为家里的花生大豆卖得差不多了,家里一台21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也被找他要工钱的邻居给抱走了。
“你能去一趟吧?”老李怯怯地问。
其实我们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去一趟”并不是因为这个事件的本身多么复杂,而是来反映问题的人想让我们去给撑撑腰,类似于的 “站场”――看,我都把报社的记者请来了,你敢不给我钱?而我们呢,不是人们所理解的去监督,而是弄清,尽管我们知道,有些高居云端,在水一方,永远无法企及。
但是我还是去了,坐了一个上午的车。我去的原因不是为了“站场”,而是了解一下这些包工头的生活,看看层层盘剥之后,这些小包工头到底会有多少利润。
包工头老李见了我后特别高兴,立即把我带到了克扣他工钱的那个人那里。 当时到底说了什么我现在忘了,但是那个人很凶,很不怕,“焦点访谈来了也无所谓”。 原想协调一下,看来没有指望了,老李非拉着吃饭,不吃饭不让走,我们只好到了一家车站附近的饭店。
老李挺奢侈地点了一个炒鸡,还有1斤水饺。那个鸡炒得白花花的,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老李还一个劲地让菜,自己一口也不吃。他的一个大拇指“喂”给了机器,少一个指头的手在我面前晃着,我吃了几口就发现不对劲,就停了。
“记者,我实话给你说吧,我家里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没吃油了……” 说着他就擦起了
眼泪,越擦越多。老李都50多岁了,以前,这么大的男人哭只有一种可能:家里死了人。 后来,他把所有的菜和水饺都打了包,然后我付了钱。
后来,关于老李的稿子发了,挤在版面的一边。这个版的头条是城市的一个水管裂了,维修人员正在抢修。
注:本稿件来自大众网(省略)、《青年记者》网站(省略)的传播评论论坛。 (作者单位:沂蒙生活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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