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教育 从 申 , 1 ,“ ■ 殉 琦 " 的重造看沈从文小说的人性美 内容摘要:本文的研究对象集中于《神巫之爱》、《龙朱》、《月下小景》等有神性叙事的作品。本真的自由是沈 从文小说中人性美的终极体现,通过“神”的破与立,人在解决束缚于解放的冲突中获得自由,亦即获得了美。 关键词:沈从文本真自由 人性美 湘西人性的抒写的目的,并 神寓于自然,又超越自然,是 所生发出的爱与美是带着神性 不能简单地纳入城乡二元对立的 不可知的、不可控制的力量。湘西 的,用泛神情感去接近美,才能发 格局来看待。湘西族人在自身的 的地方统治者最上级为天神,“人 现它的“精巧处与完整处”。其次, 内心斗争过程中,显示了与城市 人洁身信神,守法爱官。”“我们这 爱应以正直诚实为前提,遵从本 人一样的文化与人性的困境,然 地方的神不象基督教那个上帝那 真的自由,才能成为须用泛神情 而,湘西人不滞于现状定势的生 么顽同的。神的意义在我们这里 感接近的美。“到科学发达够支配 命活力,指引着他们走向了生命 只是‘自然’,一切生成的现象,不 一切人的灵魂时候……但神 的真诚。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拥有 是人为的,南于他来处置。”【1]“神” 在X X人感情上占的地位,除了 “乡下人”和“知识分子”两重身份 在当地即保佑这一方族人的冥冥 他支配自然以外,只是一个抽象 的沈从文,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 之中的神化的力量。 的东西,是正直和诚实和爱。科学 具深意的人性美的指向。 神具有超然的地位,是湘西 第一件事就是真,这就是从神性 一.“神”的范畴界定 人的一种“生存经验和生命记 中抽出的遗产,科学如何发达也 关于神性的描写多见于《龙 忆”,纯朴的湘西族人敬畏它,对 不会抛弃正直和爱”。 朱》、《神巫之爱》、《月下小景》等 其采取的是仰视的态度。神不可 “神”的重造,并非是对旧有 作品中。“神”有不可亵渎、高于人 亵渎,是“非人力”的,它高于人 的概念的彻底颠覆,而是从“自 性甚至远离平凡人性的特点,基 性,其强大使众人甘心匍匐在它 然”义向“爱和美”义的升华过程。 本义是自然,抽象义是爱和美的 的力量之下,人对神的信仰是单 二.关于“自由”的解说 化身。 纯的,不含任何功利性。 若将沈从文小说纳入近现代 (1)神化的自然力量 (2)爱和美的极致境界 启蒙文学范畴来看,本真的自由 第一种“神”是具体意义上的 第二种“神”指抽象的爱和美 应表现为理性的、同时是解放人 代代相传的种族记忆中,不可违 的极致境界。首先,在沈从文的具 性的“内在自由”。 抗的自然法规和自然力量。 有泛神论色彩的理解中,由生命 (1)理性与自由 学教育 “道德是什么?不过是人与人 共同活下来时,谋和平安全,减少 点纠纷,使人与人更容易相处 一超越习惯需要内觉,凭借自 由意志向非功利性的“美”前进。 它意味着真切认识到自己是生命 的存在,在忘却动物性的需求、利 正如沈从文所说:“若想在他 人生命中保有‘神’的势力,即得 牺牲自己一切‘人’的理想。若希 望证实‘人’的理想,即必须放弃 当前唯‘神’方能得到的一切。”『7】 习惯性权威禁锢了本真的自由, 顺应自然的需求和文化制约的矛 盾,催生了“神”的重造的诉求。 (2)束缚与解放:重造之路 在《龙朱》、《神巫之爱》和《月 的一种东西罢了。道德就个人言 代表理性,重在节制与牺牲。”I3 ]“城里人所习惯的道德的愉快”, 益之时,“聚集在更高层的理想之 上”。本真的自由与神所许可的 “诚实、正直和爱”相吻合,它应是 “内在的自由”,即“摆脱了习惯的 并被舆论所强化了的概念和思想 是被规则所束缚的“伪道德”,并 非理性的节制,而是对本真的压 抑。《八骏图》中的教授丁,虽富于 学识,“却不曾享受过什么人生。 方式的束缚的那种自由”。l4 ]便是一种心灵上的欲望,也被抑 制着,堵塞着”。压抑热情,便处在 自由的对立面。湘西世界的道德 上的自由,则在理性框架内呈现 出适当的非理性倾向。 首先,这种自由在寻求人性 解放中表现出非理性倾向:虽然 偶然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但“生命 中还有比理性更具势力的‘情 感”’,人的感情不依赖传统道德, 更是与压抑人性自由发展的所谓 的“合乎身份”的原则相抗衡的。 “人类最不道德处,是不诚实与懦 怯。”《第一次做男人的那个人》中 刻画的妓女,却比那些小妇人还 “伟大”,一份“一种纯无所私的衷 情”,使她在因为职业而“人格失 坠”之外,“保有了自己”。保持诚 实使本真得到自由,与道德相谐。 其次,此种自由有理性的取 予和节制。理性作为情感的调节 剂,与情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龙 朱没有依仗着绝伦美貌四处“巧 取豪夺”,不同意矮奴把黄牛寨家 的女儿直接抢过来;神巫谨慎地 在众女子的倾慕中,选择了看透 自身忧郁的哑女。他们试图通过 谦逊坦诚的接触和相互了解,来 得到真爱。 (2)内在的自由 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另一面: 如《月下小景》中的习俗是和本真 心性相抵触的。理性虽“重在节制 与牺牲”,一旦成了墨守的权威, 便囚禁了自由。习惯性权威不可 否认地在人类文明进步上有着规 范性的作用,但同时也造出了固 定模式的生活价值,使人们偏离 了在个体生存过程中的目的。 三.“神”的重造情况探析 (1)JI ̄l从自然与文化制约:重 造因由 地域环境的影响在湘西族人 的世界观、人生观中起着潜移默 化的作用。据凌纯声、芮逸夫的 《湘西苗族调查报告》载,二十世 纪,苗民的生产技术虽有改进,但 生活水平由于土地贫瘠而趋下未 上。在近于较原始的生产条件下, 自然的不可抗拒性在苗民们心中 是相当清楚的现实。外因通过内 因起作用。苗民认为万物(包括物 质和精神)皆有“活灵”即“神”依 附于上。它不仅掌管自然,也成为 不可预测的命运变幻的人生保护 力。 神深植于种族记忆中。苗民 们理当顺从自然的神意,但人自 身所创造的文化磁场,却可能扭 曲了顺从自然的道路。“在长期的 历史发展中,由人类自身所创造 的文化反过来又制约着人类,作 为衡量文化进步程度的文明反过 来又制约着人们的心理。”/5]人的 道德认知是民族文化心理的核 心,成为日常行为的一般准则,如 同一种条件反射,“条件反射就像 是机体构成上已决定了的东西或 了无意识的,而文化上的条件反 射则构成了我们的无意识行为这 一巨大才智资质中的大部分。” 神巫曾道:“事情是神所许可的 事,却不是我应当做的事!”神巫 作为“神的仆”,对自身职责的理 解是维护神的尊严、属于众人不 能寻私,虽然追求属于自己的爱 情恰是神意之指,他对此却束手 束脚。 下小景》等神性叙事作品中,主人 公们非但没有因为闪着神性光辉 而欢愉与显耀,却处处显露处烦 恼与忧郁,在故事发展初期显出 的行动与目的的悖反的矛盾,说 明“神”需要在与习惯调和的基础 上进行重造。 龙朱近乎神性的俊美外貌, 却使他“不象是应当在每个女子 理想中的丈夫那么平常,因此反 而与妇女们离远了”。他更像威严 神圣的神,而非作为一个“平常” 的人存在。“在任何民族中,女子 们,不能把神做对象,来热烈恋 爱,来流泪流血,不是自然的事 么?”“自然”二字,道出了神在苗 民心中的至高位置。拥有龙朱更 像是对神的一种亵渎。故事讲述 者曾不禁发出了呼吁:“寂寞的王 子,向神请求帮忙吧!”本因为神 的赐予而遇到困难,却又得请神 帮忙,此矛盾恰表现了故事叙述 者对“神”的重造的呼吁。 神巫面对爱情却“逃遁了”, 故事叙述者以“人间可笑的事情, 真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一句 话对此进行了否定。夜里想起女 人和歌声时,“一种暖昧的新生的 欲望摇撼到这个人的灵魂,他只 有默默的背诵着天工护身经请神 保佑。”追求爱与美,本是遵从神 意之举,侍奉神的神巫“是神的 仆,应照神意见行事”(五羊语), 神巫却为了拒绝爱的欲望而请神 保佑。此为矛盾之二。 《月下小景》里的魔鬼习俗规 定“女子只许同第一个男子恋爱, 同第二个男子结婚”,然而“年青 男女所作的事,常常与自然的神 学教育 意合一,容易违反风俗习惯”,“神 的意思不能同习惯相合,在这时 节已不许可人再为任何魔鬼作成 的习俗加以行为的限制。”制定风 俗之人却恰恰本是遵从“神”的 人,此为矛盾之:三。 种种矛盾显示了文化习惯的 漫主义叙事,是有失偏颇的。从重 造“神”以达本真自由的路途中, 可知其理性和情感并重。“社会必 须重造,这工作得由文学重造起 始,文学革命后,就可以用它燃起 这个民族被权势萎缩了的情感, 和则一富压瘪扭曲了的理性”。IS] 作品在叙述过程中穿插有摒 的单调的维持,而在螺旋式的上 升后,实现蜕变。神巫实现了从骄 傲的“神的仆”的形象,到勇于追 求爱情的“人的仆”的形象的变 化。“人的仆”在他的话语中虽然 是作为“神的仆”的对应面提出 的,但“人的仆”却更吻合神意,不 会与“神的仆”的身份相抵触。神 巫本有共同愉悦人神职分,在新 反制约使人与神意疏离,表面看 似是一种道德遵守,实际却悖于 弃爱与美将无益于民族的言论。 本真自由。人的内觉是由束缚走 向解放的转折点。龙朱不因为旁 人的敬而远之而自暴自弃,甚至 立誓:“你大神……若是爱要用血 来换时,我愿在神面前立约,斫下 一只手也不悔!”神巫也反思自己 的骄傲,“愿意做人的fI-”而“不愿 意再做神的仆 T”。傩佑也有新思 索:“爱难道是同世界离开的事 吗?”“XX人谁也不敢向东追求习 惯以外的生活”,而傩佑的行动最 终实践了他的本真自由。 女子们不敢把神当做恋爱对 象,但黄牛寨家的女儿却声明“爱 情是超过一切的事情”,宣告了即 使是神一般不可亵渎的人,自己 也能在爱的名义下接近;《神巫之 爱》中“神保佑了他的仆人,如神 巫优待他的仆人一样,所以花帕 族女人不应当得到的爱情,仍然 没有谁人得到”。这似乎与前文五 羊提到“爱情是神同意的事”相矛 盾,但从后文唯一让神巫所倾心 的女子,有与众不同的“心灵相 通”的特质来看,神意并非与爱背 道而驰,只是鼓励以诚实坦诚为 前提的爱。神巫之爱的追寻,进一 步诠释了神意的内涵。 通过选择“活活泼泼的做 人”,呼唤了本真,化解了行动与 日的悖反的矛盾。他们以生命换 取健康人性的举动,不但未脱离 遵从神旨的轨道,还重新诠释了 “神”的涵义,使其升华到了“正 直、诚实与爱”的层面,实现了重 造。 四.“神”的重造对作品的意义 首先,寓含了社会重造的理 想。若因沈从文提倡原始生命力, 而简单地将其作品划归为启蒙浪 《龙朱》中对于女子们对龙朱的疏 远行为说到:“妇女们,在爱情选 择中遗弃了这样完全人物,是委 娜丝神不许可的一件事,是爱的 耻辱,是民族灭亡的先兆……总 之这民族无用,近于中国汉人,也 很明显了。”《月下小景》中也谈到 “理知”的束缚:“神的意思不能同 习惯相合……理知即或是聪明 的,理知也毫无用处。” 恩格斯在分析黑格尔关于 “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的概念 时,提出了具有启发意义的见解: “一方面,每一种新的进步都必然 表现为对某一种神圣事物的亵 渎,表现为对陈旧的、日渐衰亡 的、但为习惯所崇奉的秩序的叛 逆……”19]而在本文所涉及的作品 里,“神”的重造并非是对神圣性 的亵渎,而是对神圣性的升华与 丰富。“……人是能够重新创造 ‘神’的,且能用这个抽象的神,阻 止退化现象的扩大,给新的生命 一种刺激启迪的。”通过对第一种 神的“破”,来实现人的“立”,建立 起第二种“神”,即美与爱。 无论城乡,都面临人类自身 创造的文化的反制约。“内在的自 由”驱赶了文化惰性,使“乡下人” 仍保持着城市人所压抑着的生命 的活力。“人性美”不仅与“城市 病”形成对抗,更重要的是表现了 如何对自身人性的重新发现、重 新定位,进而扬弃,呼唤本真的自 由。这是城市和扮演乡村角色的 湘西共同面临的课题。 其次,深刻诠释了人性美的 内涵。若在朴实民风的范围内强 调人性美,只是静态的呈现。在重 造过程中,人性美不是水平线式 的高度上,这个职分仍然没有遭 到亏损,而其形象南此变得立体。 从为矛盾所困到反思矛盾、解决 矛盾,人物不仅在淳朴纯洁框架 内体现人性之美,更在解决无意 识的束缚与有意识的解放的冲突 中,主动选择自己的命运,展现了 生命的本真。 人性美还包括主人公的悲剧 精神。自由性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 性的统一。合规律性为真,合目的 性为善,真和善的统一最终指向美 的境界。民族意识一经形成,有着 较强的继承性和稳定性。处于习惯 遵守与寻求解放两难境地中的龙 朱、神巫、傩佑,本处在被动承受的 地位,但个体意识的主动性,使其 顺乎人性规律,达到了获得本真自 由的目的。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 指出:“人遭受到他不应当遭到的 厄运”才能够引起人们的“恐惧与 怜悯”的悲剧情感。而作品带给我 们的不仅是对主人公遭遇的怜悯, 它旨在燃起重拾悲剧精神、积极抗 争的热情。 参考文献: [1][2][3][7][8]沈从文.沈从文文集 [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7月。 [4]张光芒.中国近现代启蒙文学思潮 论[H].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年7k]。 [5]赵学勇.沈从文与东西方文化[H]. 兰州大学出版社,2005年3月。 [6][美]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 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5 月。 [9]金介甫.沈从文笔下的中国社会与 文化[H]虞建华 邵华强译,华东师范大学 出版社.1994年7月。 曾琦殉,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