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评本《三国演义》“类型化”肖像描写的积极意义

《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摇摇Aug.,2018摇

2018年8月

毛评本《三国演义》“类型化冶肖像描写的积极意义

韩婷婷

(安庆党校综合教研室,安徽安庆246133)

摘摇要:罗贯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问世后不久便被士人争相传诵、誊录。清初毛纶、毛宗岗父子对罗本进行评改,使之成为迄今最流行的定本,简称毛评本《三国演义》。毛评本《三国演义》描写了大约1191个人物,而对其肖像有所描绘的大约二、三百人。虽然某些人物形象的塑造有“类型化冶、“典型化冶倾向,但其肖像描写中所涉及的审美意象、图腾崇拜、叙事视角以及相术学等方面的因素对毛评本《三国演义》成功的人物形象塑造起到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毛评本《三国演义》;审美意象;图腾崇拜;叙事视角;相术学

中图分类号:I207郾4摇摇文献标识码:A摇摇文章编号:1008-2638(2018)08-0108-03

ThePositiveMeaningsofTypologicalDescriptionInThePortraitDescriptionof

Mao爷sCommentson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

摇摇Abstract:ShortlyafterLuoGuanzhong's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beingcompleted,manyscholarsandreadersreador

copiedit.EarlyintheQingDynasty,MaoLunandhissonMaoZong-gangcommentedonthiswritingsbyrewritingandreviewingit.Becauseoftheirefforts,theversionofMao爷scommentsbecamethemostpopularversion.Mao'sversiondescribedabout1191charac鄄charactersdescription.

ters,andabouttwoorthreehundredofthemhadtheirownportraitdescriptions.Althoughthedescribeofsomecharactershastendencytotypicalitsfactorsofaestheticimage,totemworship,narrativeperspectiveandphysioqnomyplayedimportantrolesinitssuccessful

(PartySchoolofAnqing,AnqingAnhui246133,China)

HANTing-ting

摇摇Keywords:versionofMao爷scomments;aestheticimage;totemworship;narrativeperspective;physioqnomy

摇摇《三国演义》版本众多,目前学界最推崇的是明嘉靖壬午年出现的嘉靖本和清代毛纶、毛宗岗父子修订评点的毛评本。相较于嘉靖本,毛评本的修改坚持“拥刘反曹冶的原则,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生动、情节更加合理顺畅。这种成功,很大程度得益于毛评本对人物肖像的“类型化冶的改造或点评。

一、“类型化冶肖像描写是对传统审美意象的另一种展示

审美意象是指艺术家在对客观世界审美感知的基础上,融合主观思想、感情等,再经过创造形成的意象。审美意象往往又是从原始意象与神话意象逐渐转化过来的,充当中介的便是原始神话与图腾崇拜。诚如韦勒克所言:“文学的意义与功能主要呈现在隐喻和神话中。冶[1]毛评本《三国演义》正是借用中国绘画简笔勾勒的手法,写意传神,达到了“圣人摇摇收稿日期:2018-04-26

立象以尽意冶[2]的境界。毛评本《三国演义》中的人物描绘,很明显地带有人物描绘的符号学特点,而这些又巧妙地与图腾崇拜、神话意象联系在一起了。毛氏父子正是运用隐喻和象征手段,将这样的神话意象按照一定的艺术规范,自由地加以剪辑,使之升华成为一种审美意象。这样,既保留了原始意象又让读者实现了自己的阅读期待。

1郾神话对毛评本《三国演义》的影响

在神话中,有圣德或者勇武的人物首要特征往往就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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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高大。《春秋·卜辞》云:“伏羲……长九尺一寸冶[3]、“圣人之表,河目而隆颖……九尺六寸,成汤之容体也。冶

毛评

本《三国演义》在塑造人物时,其所描绘的理想中的君王和将相身长均在七尺五寸以上(这里所用的尺寸遵照汉代的尺寸大小,没有做太大的夸张,大约相当于今天的1.72米),大多“仪表非凡、威风凛凛。冶如刘备“身长七尺五寸冶、孙权

摇摇作者简介:韩婷婷(1982—),女,讲师,在读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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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期毛评本《三国演义》“类型化冶肖像描写的积极意义

“形貌奇伟,骨格非常。冶诸葛亮“身长九尺二寸冶,司马炎“人物魁伟冶,张飞“身长八尺冶,关羽“身长九尺冶……这样,它原先所传达的神话意象也逐渐转变成为一种带有伦理意味的审美意象:“身材高大冶这样的“象冶往往就传达他们是道德高尚的君主或英雄的“意冶。重要角色

2郾图腾崇拜在毛评本《三国演义》审美意象中也扮演了远古人类看到了动物凶猛,也看到了它们在体格、力量乃至繁殖方面的巨大能力,因而产生了对虎、熊、狼等的图腾崇拜;而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又产生了对日月、山河和星宿等的崇拜。人类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些动物或自然的某一部分特征,以获得超人的力量和勇气。所以早期的典籍中记载的始祖都是人兽同体,或是形体中杂糅动物的肢体。如“伏羲蛇首人身,有圣德……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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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拜逐渐转化为原始意象,继而发展成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在一定的条件下反复呈现,反映在小说中尤其如此。如在毛评本《三国演义》中可以看到张飞“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冶,孙坚“虎体熊腰冶,华雄“虎体狼腰、豹头猿臂冶、马超“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唇若抹朱,腰细膀宽英雄力猛。冶……这样奇特的身形组合,无疑传达了这样一种意象:这些骁勇善战之人的躯体中蕴含了无穷的力量与勇气。

二、类型化描写将“尊刘抑曹冶的情感融入肖像描绘毛评本继承和发展了罗贯中的政治观、历史观,顺应了时代诉求和读者的阅读期待。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将深刻的现实主义和沉郁的浪漫主义相结合,对《三国志》、《三国志平话》和嘉靖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等有所取舍和改编,强化了“尊刘抑曹冶等情感倾向,使得人物更加艺术化。为此,不妨稍稍对比一下两种版本的《三国演义》以及《三国志平话》在对一些重要人物肖像塑造上的异同。嘉靖本

《三国志通俗演义》

毛评本《三国演义》

那人平生不好读书,性宽和,喜怒不形于色,有大志。

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删除嘉靖本中其出场的描写删除其出场描写,而突出其身躯的肥胖:腰大十围,肌肥肉重

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随着

图腾身体相应部分固定的符号意义的形成,带有动物面部和身体某些特征的人物就被当作理想化的形象了。这种图腾人物

《三国志平话》

生得龙准凤目,禹背汤肩,身长七尺五寸,垂手过膝。众官觑为首一将,面如满月,耳垂过肩,双手过膝,龙准龙颜,乃帝王之貌。献帝见先主面如满月,两耳垂肩,貌类似汉景帝。面如敷粉,唇似涂朱。身长九尺二寸,年始三旬,髯如乌鸦,指甲三寸,美若良夫。无相貌描写。

董卓有万夫不挡之勇,身长八尺五寸,肌肥肉厚肚大,举讨王之作,上阵披重铠,走如奔骑,堪为元帅。鼻气如雷,身如肉山

献帝觑这汉,可敌二十个董卓。今天下无计奈何,须用此汉。

刘备

那人不甚读书,喜犬马爱音乐美衣服,少言语,礼下于人,喜怒不形于色。无相貌描写。

此人身长貌伟,行步有威,英雄盖世,武艺超群,能折节下士,士多归之。

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肌肥肉重,面方口阔,手绰飞燕,走若奔马。

为首闪出一位好英雄。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笑齐桓晋文无臣扶之才,化王莽少纵横之策,用兵仿佛孙武,胸内熟谙韬略。

诸葛亮袁绍

董卓

曹操

为首闪出一将,细眼长发,拜骑都尉。

摇摇从表格中可以看出,对刘备的塑造中,毛评本删去了“嘉靖本冶中“喜犬马音乐衣服冶的描绘,因为这种爱好不符合圣君之形象;而对董卓的描绘在毛评本《三国演义》里不算太多,作者对历史记载进行增删,更多的是发挥了《三国志平话》其“肥胖冶这一外形特征并加以评析。也正是这样的肥胖臃肿之躯,篡夺汉位、荼毒百姓,更让人心生厌恶和仇恨。嘉靖本中对董卓肖像的描绘显然是将其英雄化了,虽然这也许更接近史实,但作为艺术作品它与广大读者的阅读期待相去甚远。嘉靖本对袁绍的肖像描绘犯了同样的“错误冶,因而毛评本亦将其删去了。对于诸葛亮的描绘,毛评本除了吸收《三国志平话》中的描写外,更突出其智慧与神韵。至于曹操,毛评本只保留了“细眼长髯冶的描绘,而让读者在阅读中逐渐领会这一乱世奸雄丰富的性格特征。相对而言,毛评本的《三国演义》中对人物的外貌处理上更加世俗化和平民化,因而也更加为大众所接受。

三、类型化相术学强化了道德评判和悲剧意蕴相术学俗称“看相冶,主要是指通过辨察人的骨骼、面相、体形等生理形态和神情、声气、举止等来推断人的寿夭、吉凶

祸福的一种命学术数。中国相术学源远流长,一方面,它涉及到世间诸多神秘的、时人无法认知的事物,引起人们极大的探索兴趣;另外一方面,由于它有严密的逻辑理论体系:“夫命之与相,犹声之与响。声动乎几,响穷乎应,虽寿夭参差,贤愚不一,其间大较,可得闻矣。冶[6]历代统治者或隐或显的提倡,正史的推波助澜更刺激了众人的好奇心,以致“士大夫人人能讲,日日去讲。冶[7]毛评本《三国演义》在艺术构思、篇章结构乃至细节处理等方面也利用相面之术等具有浓厚神秘色彩的细节,宣扬天人感应、天命思想,这在对人物肖像的描绘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建伦理观念,在道德观上也是以封建伦理为本体,在历史观上以正统思想为理念,而在宇宙观上却以天命论为核心。为此,在对人物进行艺术塑造时,就借用了相术学术语对人物进行评判。

首先看刘备和司马炎的相貌。《神相全编》(卷二《五官总论》)中说:“耳厚大垂肩极贵冶、[8]《玉管照神局》中引用《通仙录》云:“富贵无过手垂膝冶。[9]这二人的相貌正是依据

(一)毛评本《三国演义》在价值观念上秉承的是儒家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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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相术学术语改编的。再看张飞。《三国志》中本来是没有描绘张飞的相貌的,罗贯中赋予了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冶的外貌。《人伦大统赋》云:“燕颔虎须,万里封侯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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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冶然遍观相术书籍,均无“反骨冶之说。事实上魏延被杀除了他求功心切、怨愤狂傲等性格因素外,主要是因为其张扬的个性会威胁到诸葛亮以及隐藏在他身后的叙述者所坚持的“忠冶、“义冶等传统价值标准。作者为维护诸葛亮的形象,有意利用相术学捏造了这一术语,煞费苦心地维护了诸葛亮的形象。

(二)相术学对人物命运神秘而又精确的预言,为全书营在命与力的关系上,相术学认为人生名品尽有阶级,固不可越。如果人物注定要失败或者被毁灭,那么即使拥有高贵的出身和不俗的仪表,他们的抗争和努力除了表现他们顽强的精神外,并不能改变什么。如刘备在兴兵为张飞报仇前问吉凶,隐士李意也只是说“此乃天数冶,再三求问,只得画一大人仰卧于地上,旁边一人掘土埋之,上写一大“白冶字,暗示了刘备讨伐失利、不久即赴黄泉的结局;诸葛亮更是这类悲剧命运的主角之一。《三国演义》的悲剧不仅仅在于刘备以及以他为核心的刘蜀集团的覆灭,也在于众多英雄的最终毁灭,在于个人生命的有限、时代的局限与建功立业、匡扶正义的无限的矛盾。“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冶全书因而笼罩上了一层浓厚的悲剧意蕴。

总之,作者以及点评者在某种程度上自觉地运用了相应的叙事手法,认同民间“拥刘反曹冶的情感倾向。在人物肖像的描绘上,顺应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并成功地将原始神话意象和图腾崇拜升华成为审美意象;同时还认可了人们对相术学的推崇,将之运用到对人物肖像的描绘、对其命运的评判上,从而使得这部著作的肖像描写得以深入人心,历经数百年依然如在目前。

与此同时,《玉管照神局》中说豹形之人“为将史,好杀、三《人物总论》)中说:“龙眉凤目人中贵冶,[12]这立即让我们想到了关羽。此外,相术学中,多用鹰、鼠、犬、蛇、豺等狡诈凶狠的动物来形容那些奸险之人、短命之徒,“面如獬豕冶的文丑即在此列。《人伦大统赋》云:“豕视心圆而无定,狼顾性狠而难名冶[13]———司马懿的相貌正合此说。同时,相术学还注意通过对气色的观察而预言人的命运。在它看来,脸或黑、或黄、或红、或青;须发或青或红,或眼红、眼凸睛暴之人,一般性格刚烈暴躁、短命早夭。如“豹头环眼冶的张飞虽万里封侯,但却只有中寿。“面黄睛黑冶的王双就死于魏延的手下,而“面黄睛赤冶的吴将陈武在出征不久后就被庞德所杀。再者,在作者心中,汉民族历史文化悠久的优越感和现实生活中政治地位低下的屈辱感交织在了一起。他坚信“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冶。[14]为此他利用相术学丑化这些少数民族人物,预言他们“面如嚾血冶、“青眼黑面,黄发紫须冶的长相,注定必遭横死。所以“黑面嚾血、碧眼突出冶的番王沙摩柯被擒,那些番兵则被大火烧死,不得善终。

在这里还要注意一个重要人物———魏延。在嘉靖本和毛评本中的描述中,他和关羽的外貌十分相似,而且他们的性格也是惊人的相似,今天有学者也认为他二人其实正是“镜与像的关系冶,[15]但他们的结局却是大为迥异。客观来说,魏延被诸葛亮遗计所杀,是诸葛亮识人、用人之一大失误。诸葛亮一见魏延,便要杀了他,后来又给魏延定下罪名。依据是:“吾观魏延脑后有反骨,久后必反,故先斩之,以绝祸

中寿冶[11]———张飞一生命运正好与之契合。《神相全编》(卷

造了一种悲凉的氛围。

摇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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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5月新编:831,721,839.

[14](明)焦循.孟子正义卷十一[M].沈文绰,校点.北京.中华书局,1987:393.[15]齐裕焜.镜像关系:魏延与关羽[J].文学遗产,2005,(01):60-72.

(责任编辑摇吴明东)